近日發生的事件讓社會各界不同的人士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情緒困擾。身處現場的人固然受到最大影響,而社交媒體上鋪天蓋地的消息,相片及影片亦同時觸動人們的情緒。對於如此大規模的社會事件,情緒無可避免會受到影響。事實上,不論政治立場,不少市民於事件後都出現不同程度的情緒困擾。可幸的是,社會上有不同的心理及輔導專業團體,提供緊急情緒支援,尤其着眼於可能出現的急性壓力反應。


但是其實除了急性壓力反應外,如此重大的社會事件亦有可能對人造成更深層次的影響。在是次事件中,很多人的情緒反應其實並不完全符合急性壓力的症狀,反而更多的是一種不能言喻的不安、迷惘、及茫然失措 。當中亦夾雜了無助感、憤怒及悲哀。這種現象其實並不是純粹的壓力反應,而是一種價值觀的衝擊,甚至是意義上的崩壞。

甚麼是意義呢?存在主義心理學的先驅賓斯萬格 (Ludwig Binswanger) 提出的「意義結構」(meaning-matrix) 指的就是我們自己在成長中形成的價值觀、理想、意識形態、生活態度、興趣、個人身分認同、個人概念等等的元素。通過這些元素,我們發展出個人獨特的在世之道:我們是如何去理解、詮釋、體現 (embody) 及連結 (relate) 我們的社會,我們的世界呢?在這個「意會」(make sense of) 的過程中,我們以獨特的「意義結構」為客體世界賦予意義及連結。

在日常生活中,我們一般都以自己的「意義結構」與社會互動。而「意義結構」的構成本質上亦與我們所在的社會文化有很大關係。所以當社會出現重大變動時,例如是次事件中,不少人都經歷到一個很大的期望落差:很多人「意會」的香港社會應是一個司法獨立、有法可依、聽取民意、有自由、有權利的家園。但是當事人經歷到的,無論是親身或是通過媒體,卻是各種的不合理、不依規條、不公平的對待、意見被忽視的無力感、身體力行卻換來無動於衷的憤怒。這種落差所帶出的除了情緒,還衝擊著我們固有的世界觀、價值觀及「意義基構」。再加上社交媒體上散播的二元化資訊及社會上陣營歸邊的對立氣氛,這些都進一步衝擊我們對自己、對身邊的人及與世界的關係的「意會」。

當我們的「意義結構」受到衝擊時,一般情況下我們都有彈性去修改或發掘另一種「意會」模式以回應我們對客體世界的期望落差。但是在如此廣泛的社會性衝擊下,有些人可能會有困難去重新整合(reintergrate)自己的內在經驗,而發展出抑鬱、焦慮、不安或哀傷反應等負面情緒。意義治療與存在分析的創辦人弗蘭克(Viktor Frankl)稱這種狀態為「存在真空」(existential vacuum) ,一種因爲核心價值觀被破碎而未能有效「意會」自身存在意義的狀態,在這種狀態下,人們會感到缺失、坐立不安、迷惘、無助甚至絕望。

這種無意義感的狀態未必會如急性壓力反應般明顯,但是對我們的精神健康的影響亦同樣深遠。如察覺到自己或身邊的人在是次事件後,有一種不能言喻的失落,或感到茫然失措,對前路感到迷茫或陌生,可能就是時候向相關的專業人士求助了。

李卓敏 博士
註冊 臨床 及 輔導心理學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