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行快啲啦，咁冇用㗎你，你不如死咗去啦。」

一把嬌滴滴的女孩咒罵聲突然在身後響起，正在學校梯間邊行邊沉思的我被嚇了一跳。我回頭看看，見到一個大概是三年級的女孩向我怒目而視。

「啊…真係好嬲咯，啊sir行得咁慢。」我微笑著說。我想，若被其他老師聽見，女孩將會因「不尊重老師」之名受到責罰。

「啊sir，我孭住個書包好重呀！唔該你行快啲啦。」女孩的語氣突然軟化下來，臉上的怒氣全消，跟剛才說「不如死咗去」時可謂大相逕庭，似是勸說多於發脾氣。我相信，剛才我那句說了等如沒說的回應，正好觸及到女孩的心懷，改變了她的態度。

回想她的「死咗去」，為甚麼女孩會道出如此惡毒說話？ 我想到好幾個原因。

首先，她欠缺適當的說話技巧。小孩日常要面對的社交場合不多，應付各種社交環境的經驗相對淺。他們因而未發展成熟的說話技巧，以妥善表達自己，實在正常不過。身為成年人，根本沒有甚麼好動氣，反而想想怎樣可以跟這位女孩多多練習，使她表達時更加得心應手。

第二，女孩小小年紀就壞透了。人性有好也有壞，誰說好人不會做壞事、壞人不會做好事？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人，但每個人都有好的特質。看看小女孩，她建議我死了算的那刻，嘴上是咒罵，實際上只想表達她背後的書包已經超出負荷，使她搖搖欲墜，辛苦極了！ 為自己的身體著想，她出於一時之氣向我講了那番話，也不足為奇。她的出發點終歸也是好的，只是對她自己好而矣。

第三個可能性是，惡言相向是女孩的習慣。這也反映了她內在的情緒困難。好惡愛憎乃人之常情，是甚麼令女孩的心懷當中藏著如此憎惡情緒，而且需要訴諸惡毒說話？一個人走得比較慢，因而希望了結其餘生，「前因」跟「後果」的嚴重程度並不配合，甚而略為不合常理。然而，她背後隱藏的怨恨感覺卻不難揣摩。「行得慢」或許只是一個「火藥引」，觸發其憎惡情緒。因此，可以推斷女孩想咒罵的並不是我，而是另有所指。她的咒罵說話並非指向我，反而道出了她在情緒上正面對一些困難，那我還有甚麼理由好憤怒呢？

若由其他老師聽到她這話，你認為女孩會得到怎樣的回應？ 也許老師會說：「你講乜野啊！同我罰企！」若是家長呢？也許會是：「衰女，你講乜嘢呀！」一般人聽到孩子惡言相向、話語惡毒，通常也只會以惡言回敬。假如孩子經常以這種方式說話，大家都只會對她予以責備；卻沒有人嘗試用心理解她的心懷，更遑論洞悉她的說話動機？

不論年紀大小，畢竟我們都是有血有肉的軀體。小孩跟成年人一樣，即使大家生活上面對的事情有所不同，卻同樣會感受著生活的壓力。當我們學會諒解成年人之外，也不妨也學會諒解小孩。

輔導心理學家
陳凱榮
二零一六年一月三十日